字是写出来的,还是自己走出来的?
我对墨的认知,缘起于黑土,行进于五颜六色、大开大合的立体,现在暂时逗留在妙趣井然的亚涛书法处。
淑女般标致的汉字,曾几何时,同那些外国语、穿越字混在一起,划游千池,音转百曲,还能否找到回家的路?可否丝丝不苟、笔笔有宗,与古人对话,用睡眠换来跨越时空的长谈;可否法度严整、变化多端,与现代的车水马龙对打,打出古往今来的洞明;可否把字写到质妍相益、少有烟火气的程度,与世界、与生活讨说法,质问金钱、地位、掌声的无知。
面对亚涛书法,你是否会在那些谦和恭敬的姿态里有所思考?你是否会在那些用心行走的笔划里有所自检?你是否会在墨的门里门外有所犹豫?你是否会在自己的情绪里走失?你是否会记起你自己原是深深的湖泊,你生活的外在情况都是这个湖泊的表面?根据循环和季节变化,湖面有时平静,有时波澜起伏,你会享受这些外在的波动与美丽,然而在湖的深处总是宁静的,你与那些神秘的字与墨、本真的悟与慧同在,无时间性。在这里,每个字都是有灵性的,你不小心碰到它,每一笔的位置和神态都要牢记,从这里起步,走向重重轻轻的格局。
在美丑之间出入自如,在人生的悲喜交集处文质彬彬。
墨如其人,有品,墨品问题不仅是技术与风格问题,也是智商与性格问题,更是思想与人格问题。孙过庭书谱中有这样的话:“虽学宗一家,而变成多体,莫不随其性欲,便以为姿:质直者则径侹不遒;刚佷者又倔强无润;矜敛者弊于拘束;脱易者失于规矩;温柔者伤于软缓;躁勇者过于剽迫;狐疑者溺于滞涩;迟重者终于蹇钝;轻琐者淬于俗吏。”虽然只说出了它的外在形态,但也足以引为一斑来借鉴。说到底,书法只是战略意图和战术市场的载体,从古至令几乎没有几个清醒的书法家意识到这一点,而在艺术与利益之间无休止地徘徊。
“徒见成功之美,不悟所致之由。”帝王且有昧旦求衣、分宵忘寝,克己励精、听览不怠,步行山谷、履涉勤苦,劳谦接下、自强不息的自勉,那种偶因一回顾、便为人上人的运气,不是哪个人都能碰到的。爱是书法的底色,美是书法的形态,勤是书法的途径。除了正确的书写、规范的用笔、完美的布局、严整的法度、入木的功力、超凡的灵性,书法的境界如同高贵的德行,不会一蹴而就,它是一个日积月累、义无反顾、雷打不动的实践过程,只有亮光而永无止境,无论身居轻重、途涉顺逆、境处荣辱,都绕不开这个基本路径。
亚涛说,成功的路上并不拥挤。尽管亚涛对自己的书法有清醒的认知,但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,坎坷而锋利,路上的标记,是我们用骨头刻出来的,血液风化,色彩斑斓。我想,只有安静的心灵,才能听到平静的砚台之外那热气腾腾、扑面而来的涛声。
亚涛七岁开始练“童子功”,专攻书法三十年,本次个展成集,算是对三十年功学历程的一次总结与梳理,也是多年劳心笃志、人生价值的一个阶段性印证体系。但这并不是结束,只是开始,一个把个人爱好转化为社会价值的开始,一个把精神食粮转化为文化动力的开始,一个从坚韧不拔到坚韧不拔的开始。此刻,最需要担心的不是今天的检敛,而是明天的奢放。
躲进内心的绿色,是一场精明的消失;走进正午的阳光,是一次新生的开始。是的,现在我看见他自己在他自己面前排起了长队,一直排到寂寞的河边;我希望将来他的学生在他的学生身后排起长队,一直排到智慧的险绝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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